滁州七月,热得像一口焖锅。周江勇第一次见胡敏春,是在海曙区一间隐蔽的会所。落地窗外的西湖只剩下一道晃动的银线,灯光把她的侧影削得极薄,像一把收在鞘里的小刀。
褚孟形举杯,笑得温吞:“书记,小胡是宁海最好的律师,懂分寸,也懂浪漫。”
周江勇只淡淡点头,却在桌下碰了碰她微凉的指尖——那一瞬间,他知道自己会收下这份“礼物”。
后来,胡敏春搬进西湖边那套顶层公寓。落地玻璃映出两张脸:一张已被权力喂得微微发腮,另一张仍锋利得叫人心惊。夜灯亮起时,她替他斟酒,袖口滑下去,露出一弯新月似的疤。
“怎么弄的?”他问。
“以前想救一个人,没救成。”她笑,仰头把酒喝尽。
她以为自己能救第二个。褚孟形被带走那夜,雨下得极狠。胡敏春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闯进市委大楼,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大理石地面,像一串碎掉的珍珠。
“只要你一句话。”她抓住周江勇的袖口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。
周江勇拂开她的手,动作轻得像掸掉一粒灰:“别闹,回去。”
三天后,她在省纪委门口站了整整六小时,递上一只粉色 U 盘。
里面装着周江勇与商人们的每一次觥筹交错,也装着她曾以为的爱情。
工作人员接过时,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那晚——他指尖的温度。原来那温度不是给她的,是给权力的。
宣判那天,滁州法院外的阳光亮得刺眼。周江勇穿着囚服,背影比电视上小了一整圈。胡敏春没有进去,她坐在马路对面的咖啡馆里,慢慢喝完一杯冷掉的美式。
杯底沉着一颗没化开的方糖,像一块不肯融化的记忆。
她想起自己曾把全部真心递上去,如同把刀柄交给别人——刀锋转回来时,她才发现握刀的人从来不是她。
窗外蝉声如沸,这个夏天终于过去了。
余温:
1
胡敏春离开法院那天,把号码全换了。
她回了一趟宁海老家,屋后那片茶山依旧绿得晃眼。母亲拎着镰刀站在垄上,远远喊她乳名:“阿囡,回来吃新茶。”
她“嗯”了一声,喉咙里却像塞了把旧年的茶渣,涩得发苦。
夜里,她蜷在小时候的木板床上,手机屏幕忽然亮起——是一封定时邮件,发件人:褚孟形。
“敏春,如果你看见这封信,说明我已走到尽头。别恨我,也别恨他。我们不过是权力手里的同一副牌,谁先出完,谁就输。”
附件是一段录音,沙沙的电流里,周江勇的声音低而稳:“老褚,小胡那边,你让她闭嘴。女人嘛,哄哄就好。”
她听完,把手机关机,丢进抽屉。
2 冬天来时,胡敏春在杭州灵隐寺旁租了一间小律所。
牌匾是她自己写的,“诚航”两个字瘦而硬,像要划破灰蒙的天。
第一个上门的是个十七岁的女孩,说父亲在工地摔断了腿,老板只肯赔两万。
胡敏春听完,把女孩的手握进掌心——那手粗糙、冰凉,却带着倔强的热。
那一刻,她忽然想起自己也曾这样握过另一个人的手,只是那人反手就把她推到了深渊。
3
2024 年 3 月,春寒料峭。
胡敏春接到省女子监狱的电话:褚孟形病重,想见她。
会见室灯光惨白,褚孟形剃了寸头,颧骨高得吓人。
“我活不过这个春天了。”他咳嗽,像破旧的风箱,“欠你的,下辈子还。”
胡敏春隔着玻璃,轻轻摇头:“不用还。我早就不恨你了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:“我恨的是,我们都没得选。”
4
出狱后的周健勇曾来找过她一次。
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,站在律所门口的香樟树下,像一抹被阳光遗忘的影子。
“我哥……让我带句话。”他嗫嚅,“他说,对不起。”
胡敏春笑了笑,把手里刚泡好的龙井递过去:“茶凉了,就不香了。人也一样。”
周健勇没接,转身钻进雨里。
5
2025 年 7 月 25 日,周江勇案宣判两周年。
胡敏春在西湖边开了一家公益法律书屋,免费给外来务工者的孩子补课。
傍晚,孩子们围着石桌写作业,晚霞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她靠在门框上,忽然听见有人喊:“胡律师,有人找。”
门口站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警察,手里捧着一个牛皮纸袋。
“这是结案后返还的私人物品,您当年落在纪委的。”
她接过,纸袋里是一枚小小的银色 U 盘——正是她当年交出去的那枚。
警察走后,她把 U 盘扔进西湖。
“咕咚”一声,像一粒石子沉入旧梦。
6
夜深,书屋的灯还亮着。
胡敏春翻开新到的《民法典》,扉页上写着:
“法律若不能保护弱者,至少该让他们有处可哭。”
她拿起笔,在旁边添了一行小字:
“而我要做的,是让那哭声被更多人听见。”
窗外,残月如钩,悬在墨黑的天幕上。
她轻轻呼出一口气,白雾在玻璃上晕开,像那年会所里未喝完的一口酒。
这一次,她终于把杯底朝外——
里面,空无一物。
——
尾声,也是序曲
2026 年清明,西湖落雨。
雨丝斜织成一张细密的网,把苏堤上的柳烟、游船上的灯影、还有那个撑黑伞的女人,都一并笼了进去。
胡敏春怀里抱着一束白茶花——褚孟形生前最爱的品种。
她蹲下身,将花束放在断桥下的水面上,让流水替她去完成一场迟到的告别。
花束漂出数米,被一只暗红色的锦鲤顶了一下,旋即散开,像一场来不及落地的雪。
2
同一天,省第五监狱。
周江勇在会见室隔着玻璃见到了儿子周予安。
男孩今年刚满十八,眉眼和他年轻时如出一辙,只是眼底多了一重冷冽的灰。
“爸,我考上了中国政法。”
周江勇喉结滚动,想说“别学我”,却只挤出一句:“好好读书。”
周予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极工整的 A4 纸,展开——是一份《减刑听证通知书》。
“妈让我带给你。”他顿了顿,“她说,她不会来。”
周江勇抬手,指尖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雾痕,像一道永远跨不过去的河。
一个月后,胡敏春的公益书屋收到一封匿名快递。
里面是一本旧版《刑事诉讼法学》,扉页上写着一行钢笔字:
“第 137 页,夹着给你的东西。”
她翻到那一页——一枚褪色的电影票根,时间是 2023 年 7 月 25 日,电影名《断桥残雪》。
票根背面,有铅笔写的极小一行字:
“如果那天我回头了,结局会不会不一样?”
胡敏春把票根夹进书里,又把书塞进书架最底层。
有些答案,不必追问。
2027 年 1 月,浙江省“反家族式腐败”巡回展在宁波美术馆开幕。
展厅中央,一座 1:1 还原的“豪华会所包厢”被切割成两半,切面裸露着镀金壁灯、真皮沙发和一只摔碎的高脚杯。
展签上写着:
“所有看似精致的牢笼,都曾以爱情或权力的名义,邀请你进来坐一坐。”
开幕当天,胡敏春被请去做讲解员。
她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衣和黑色半裙,站在碎裂的杯盏旁,声音不高,却让整个展厅安静得只剩呼吸——
“我曾是那把杯里的酒,也曾是那握杯的人。今天,我只是一个提醒:
如果你在里面,请尽早醒来;如果你在外面,请别推门。”
同年盛夏,周予安来到书屋。
他带来一份打印好的《刑事合规白皮书》,署名第一栏,赫然写着:
“课题组成员——周予安、胡敏春。”
傍晚,孩子们散学,蝉声四起。
男孩把一枚法徽轻轻放在桌上:“胡老师,我爸让我转交——他说,物归原主。”
胡敏春摩挲着那枚已经被磨得发亮的徽章,忽然想起七年前会所里那盏昏暗的灯。
灯光下,有人曾把权力当礼物递给她;而今天,有人把权力当责任还了回来。
2028 年 7 月 25 日,周江勇案五周年。
清晨五点,胡敏春独自登上宝石山。
日出之前,整座西湖像一块尚未被打磨的璞玉,雾气蒸腾。
她打开相机,对准东方——
第一缕光刺破云层,像一把极薄的刀,把黑夜与白天一分为二。
她按下快门,轻声对自己说:
“天亮了。”
镜头里,没有情人、没有高官、没有囚徒,也没有复仇者。
只有一座城市,在晨光中重新学会了呼吸。
作者简介:周业明,其笔名与网名一致,秉持敬业明德之态,有匣里宝刀般的才情,籍贯山东,生于山东,成长于北京,曾于北京中南海工作多年,当下已然退休。自上个世纪80年代起,他便投身创作,涉猎散文、小说、歌词以及报告文学等诸多领域,其作品屡获全国全军的奖项,佳绩频传,功勋卓著。他主管编写的《华夏风云录》丛书中的一部更是荣获中宣部“五个一”工程奖。周业明现为北京精短文学、世界文学艺术界的签约作家,并且经自由搏击协会官方考核认证,获《段位技术资格》名誉高级八段殊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