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青衫的衣角在稻田边翻飞，慧能师父握着木鱼的手渗出细汗。对面的村民举着喷雾器，农药桶晃出刺鼻的味道，像条毒蛇钻进他的鼻腔。“再不撒药，全村人喝西北风去！” 王老五把喷雾器往地上一墩，药管里的液体溅在稻叶上，虫洞密布的叶片颤了颤。

    三年前，这群佛教徒买下荒坡建起 “莲华村”，院墙刷着 “不杀生、零污染” 的标语。他们用酵素肥代替化肥，靠人工捉虫护苗，连除草都只用手拔。起初村民觉得新鲜，直到今年夏末，莲华村稻田里的稻飞虱越过田埂，三天就啃光了王老五半亩谷子。

    “这是自然的考验。” 慧能师父敲响木鱼，“众生平等，虫也是一条命。” 他身后的信徒们跟着念起《心经》，“观自在菩萨” 的经文混着虫鸣声飘向金灿灿的稻田 —— 那片本该灌浆的稻穗，如今只剩光秃秃的茎秆。

    村支书蹲在田埂上抽烟，烟蒂扔了一地。他去莲华村交涉过五次，每次都被 “因果循环” 挡回来。“他们自己的稻子绝收了都不心疼，说是什么‘舍身饲虫’。” 他捏着虫情测报单，上面的红色预警刺得眼睛疼，“可咱村民不能陪着他们修行！”

    对峙在午后升级。王老五举着喷雾器要冲进莲华村的稻田，被穿海青衫的信徒死死拦住。农药刺鼻的气味里，木鱼声突然急促起来，像在叩问天地。有信徒跪坐在泥地里，捧着佛经喃喃自语，稻飞虱落在他们的僧袍上，密密麻麻的，像撒了把黑芝麻。

    “造孽啊！” 张婆婆摸着枯焦的稻穗哭起来，她家的口粮田挨着莲华村，“我家老头子躺病床上，就指望这点谷子换药钱。” 哭声像导火索，村民们的咒骂声炸开来，盖过了经文的吟唱。

    慧能师父的木鱼声慢了下去，额头上的汗珠滚进眼里。他望着莲华村院墙内的菜园，那里的青菜被虫蛀得只剩筋络，却竖着块 “众生共荣” 的木牌。三个月前，他还在村民大会上讲 “自然平衡”，说虫害会自己消退，现在才明白，脱离了生存根基的慈悲，竟成了伤人的利器。

    夕阳把稻田染成血红色，对峙的人渐渐散去，只剩风吹过稻秆的呜咽。慧能师父蹲下身，看着满地爬动的稻飞虱，第一次觉得手里的木鱼如此沉重。远处传来村民们撒药的动静，喷雾器的嗡鸣里，他听见自己念了半生的 “慈悲” 二字，正随着农药的白雾，一点点消散在田埂上。

    莲华村的灯亮了，经声还在继续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惫。院墙外面，虫灾过后的稻田黑沉沉的，像片被遗弃的战场。那些关于零污染村庄的理想，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多虫的夏天。（荒佃庄镇人民政府）